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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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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红烛昏罗帐。

    乐远岑比往常醒得晚了一会, 她没有马上睁开眼睛,而在聆听着四周的声音。

    卯时时分,破晓之际。天籁轻响,远处渐渐出现了鸟鸣之声, 枝头凝结的露水坠下了一滴,滴落在飘落于地的花瓣上。算一算时间, 江南就快要到黄梅时节了,那便少不了细雨霏微, 而这样的雨总是多了一份缠绵。

    楚留香也在渐起的晨光中醒来了,先是瞥见了床上两人交错在一起的长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真切地感觉在十二年前空了一块的心终于又圆满。这种充实平和的圆满使得心再无空虚欠缺之感,在如此纷乱迭替的江湖里找到了一处心神相融,着实是太弥足珍贵了。

    楚留香侧头看向乐远岑,就见她柔和地笑着睁开了眼睛。“早安。你刚醒就笑得这么甜, 是在想我吗?”

    “让你失望了, 我在想江南就要到黄梅时节了。”

    乐远岑倾听着四周的声音, 当然不可能忽视了枕边人的呼吸与心跳声。雨将要变得缠绵,并不一定是雨动了情,而是人多了一份温柔缱绻。“不过,你也不用太失望,比起江南的雨, 我还是喜欢你更多一些。”

    “既然你那么诚实, 我也要诚实一点。”

    楚留香贴近了乐远岑耳边低语到, “才一个晚上,你就让我食髓知味,欲罢不能了。以前人们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遇到了才知道绝非妄言。我有一个好主意,我们参照你的书,一一试过来,那定然别有乐趣。”

    乐远岑笑意不减掐了一把在楚留香的侧腰,“纵欲伤身。我如此成熟稳重之人,看着像会陪你胡闹吗?”

    “为什么不会?你是我娘子,我只要你陪着就足矣了。”

    楚留香说着就又笑了,“再说了,你总要偏心我一下,不能总是偏向别人。”

    这个别人自是昨天来喝喜酒的人。

    昨日喜宴邀请的宾客并不多,都是他们的亲友。

    楚留香也有多年没见师父铁壹与师叔云贰,那两人送出的是在巫山桃花镇的一套小院。

    云贰说是十二年前就买下的新婚贺礼。他看得明白,这辈子如果尚有一日能参加师侄的婚礼,桃花镇的小院定是最合适的贺礼,因为师侄想娶的人从来都没有变。

    来人还有燕南天与万春流,楚留香与这两人并不熟悉,但是他们的到来确定了一件事,乐远岑身上的隐伤完全没有办法治愈。用万春流的话来说,人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七分人为,三分天意,天意如此,人力无法更改。

    楚留香知道一年半载后,分别之日将避无可避地到来,那么他们就要珍惜当下的每一刻。所以,他打算与乐远岑一起尽快离开江南,才能避过总要与他抢人的张菁与张洁洁。

    为什么一个怀孕了要乐远岑陪着说说话,为什么另一个已经有了陪在身侧的恋人也要乐远岑陪着说说话。那么他怎么办,只能独守空房吗?

    “香香,这醋你吃得真没道理。此番离开江南,我应该就不会再回来了。我们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更久不是吗?”

    乐远岑说着就闻到了飘进屋子的粥香。小院里只有他们两人,这必是楚留香之前醒来就去熬的。“你煮得粥应该要好了,不去看一眼?”

    楚留香只能先下了床。他希望新婚第一日,他们的早饭不是从外面买的,也不是旁人做的,又不想累到乐远岑,那就得是他先前早起下厨了。

    “你可不能嫌弃我的厨艺,虽然它一直都没什么长进,但好歹挂着是你教的名分。”

    乐远岑也起床洗漱了一番。她从气味就能判断出来,楚留香的厨艺是没有什么长进,再等尝了一口就更确定,她真是带一个没有天赋的傻徒弟。

    “我一点也不嫌弃你,人无完人,你这样就不错了。其实,粥就是胜在平平无奇。一碗粥,何必总是惊艳脱俗。”

    此刻,楚留香无端地想起了无花,他猜乐远岑也是想到了无花。

    两人都是微微笑着吃完了早饭,今日整理一下行礼就准确往巴蜀巫山而去,从江南到巴蜀可以慢慢走,走上一年半载的路。

    **

    春去秋来,秋去秋又来。

    两人在绕行了一年多后,在八月初终是来到了巫山桃花镇。

    这一路并非都是平静安稳,毕竟他们走的是江湖路。

    不过,这些纷扰都是在身外,再也不会干扰心里半分。

    桃花镇似乎依旧是老样子,但总有几家店铺已经更换了门庭,其实镇上的人也多了些许,或是因为时近中秋,比平时热闹了不少。

    中秋之日。

    乐远岑先去祭拜了龙五,在那边上立了柳长街的衣冠冢,将那些青龙会的后续都一一说了清楚。

    “我此番再遇小鱼儿,他对我说起了地宫里得到的《五绝神功》。当年欧阳亭所设想的招募江湖高手著作一本奇书,此事最后是成了。在书成之日,欧阳亭用计让那位高手相互残杀,可他没有能练得此本奇书,因为他被妻子所杀,原因也离不开上一辈的仇怨。我想这里面的纷扰,也不必我对你多加解释。”

    乐远岑站在龙五的墓碑前。龙五与秋水夫人从神仙眷侣到反目成仇,那些甜蜜恩爱转眼成为阴谋诡计之事,就不用她去多说明了。

    人在江湖行走越久,就越能体会到初心可贵。

    偏偏人海茫茫,两人个人相遇、相知、相敬、相爱、相守,这着实太难了一些。

    乐远岑想着就从怀中取出了新编的《太白诗选》。她曾经从龙五手中得到了《太白诗选》,后来将它烧了,却是以其内容走上了江湖险途。

    而今,她所练得的《嫁衣神功》也好,或是《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武功也好,还是有关沉眠的青龙也好,这些随便哪一点都会引得江湖风云的事情,总还是要记录下来。不然,让它们就此彻底湮灭在江湖里,也是有些可惜。

    “柳叔,龙五,我的时间不多了。今日特意告之你们二位,我会如那日你们所托于我一般,将此书托付出去。我也不知道是希望某日有缘人翻开它,还是希望永远不会有人翻开它。不过,后来的事情就让后人去操心了。”

    乐远岑将《太白诗选》交给了身边的楚留香,她想等到楚留香老去的那一天,再把这本书藏到龙五本来想要藏的书局里。

    如此一来,机缘也好,烦恼也好,就都是后人的事情了。

    楚留香沉默地接过了书,他知道这个秘密会在他临终之前才送出去。那也许还有几十年,却是再也没有乐远岑相伴的几十年。“两位前辈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完成岑岑的嘱托。”

    告别了龙五与柳长街的墓地,两人走回了桃花镇。

    圆月当空。

    有人在家中拜月,有人聚在一起吃月饼喝酒,有人三五成群上街游乐。而入夜后,河里已经飘起了不少河灯。

    楚留香与乐远岑并肩走在如此热闹的街,但这是他们最后的一个中秋了。

    乐远岑明天就要离开了,她并不希望让楚留香见证她的死亡,更不需要一具棺椁来埋葬尸体。只怕在嫁衣神功的澎湃内力无法抑制之际,她的身体将会只余灰烬。

    “我们去问一卦好不好?”楚留香恰好看到了街尾的道观。

    其实,他并不信那些虚无缥缈的卦辞,只是当两人一步步走到了明日的分离将至,他还是会可笑地想要再去问一问天意。

    “好。”乐远岑也不去想这是自欺欺人,或是祈求上天垂怜。

    道观里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位老道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

    他见到两人进来算卦,就取用六枚铜钱与一只龟壳,让人将铜钱放入龟壳,一手拖握,一手封口,上下摇晃六次左右。便可以将封口的手放下,轻轻将器物内的铜钱依次倒出,形成一卦。

    老道本是有些神游天外,但他没有想到问卦的一男一女,先后都是摇出了咸卦。这让他回过神来凝视起两人,许久之后才开口说了起来。

    “山上有泽,为咸;君子以虚受人。在老道看来,咸卦是六十四卦里最耐人寻味、独具深意的卦象。咸,是无心之感。心于何处去,情以何处生,天地之大,难以成说。感为何感,如是可知,则在万物之间得道。你们求的就在天地道法之间。”

    老道说完就闭起了眼睛,显然没有再继续说明的打算,他又伸手指了指一侧的牌子,‘一卦十文,十文足矣。’

    乐远岑与楚留香放下了二十文铜钱。

    这一问咸卦,确实有些意味深长,是到了难以一下就理解的地步。

    两人没有多言,慢慢走回了桃花镇上的小院。

    圆月清辉,透过窗户,散在静谧的房间里。

    床上的两人合衣而躺,十指紧扣,一直静待到了月沉日升。

    乐远岑似乎想了很多事情,似乎又是什么都没有去烦忧。

    在鸟鸣之时,她才开口说到,“香香,现在想来,此生我尚有一个遗憾,我没有能亲眼看一看你的样子。可惜,这是无法完满的事情,那也就只能如此了。”

    乐远岑会是仅有这样一个遗憾吗?

    她拥有了如此美好的感情,却只能是如此短暂的拥有,那么她不可能只有所言的一个遗憾。然而,等待太过孤寂,誓言太过缥缈,她不会说出期待来生。

    “所以,你要记得许下的承诺。我走之后,你一个人也要过得精彩。”

    乐远岑缓缓松开了楚留香的手,既然她无法去期待,那么只能希望他够忘了她。也许,或者不是也许,她在某一日也会忘了他。

    “好。”楚留香只说了一个字,因为他不知还能多说什么。

    一切总要走到终点,这从未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他没有起身,甚至没有睁眼,只是感觉到身侧的人下了床,走出了房间,然后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乐远岑紧紧握住了身前挂着的铜钱,她离开了桃花镇,赶在在大限将至前,急速飞纵向了桃源村的河岸边。

    这条河一如既往的宁静,仿佛她十三年前刚到此处的模样。

    河岸边的桃花树上结了桃子,透着一股甜蜜的味道。

    在桃树之侧,她想起了多年前与黄药师戏言的一语成谶。黄药师说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这一点等她哪一天遇到,她就会明白了。

    乐远岑想着就笑了,而今她确实明白了,明白了但却也留不住了。

    然后,她只觉身体仿佛燃烧了起来,紧握的铜钱仿佛嵌入了手掌被染上了鲜血。

    只是,下一刻。

    桃树边只余下一片灰烬,灰烬被风吹入了河流里,朝着远方而去。

    那枚染血的铜钱,就慢慢地沉入了河底。

    ***

    四十九年后。

    “楚兄,你真的打算不回江南了?”姬冰雁来到桃源村,一方面是来看一看拜楚留香为师的孙儿,另一方面当然是来探望多年不见的楚留香。

    这些年来,香帅已经从江湖上隐退了。

    姬冰雁也是事后才知道乐远岑的隐病,他在几十年前见到了孑然一身的楚留香。

    当时,楚留香看上去活得不错,脸上不见悲伤之意,反而还能带着柔和的笑意。然而,姬冰雁到底了解楚留香,他发现那种笑容不全是楚留香的笑容,也像是乐远岑的笑容。也许爱一个人到了极致,倘若不得不分别,那会忍不住用自身去记住她的样子。

    “桃源村很好,我就不回江南了。”楚留香笑着给姬冰雁泡了茶,“你不妨也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老酒鬼不日也会来。我们也是难得再三人聚一聚,以后怕也是难了。”

    “那我就在此停留几日,这里的风景确实不错。”

    姬冰雁看向屋外。这里曾经住过四个人,到底还是三缺一了。不过,确实也少有以后了,毕竟人生七十古来稀,他们也没几年了。

    楚留香与姬冰雁一起吃过了午饭。

    下午他就照例前往河岸边散步,走着走着就走向了那棵桃花树,他取出了一枚沾血的铜钱。

    “岑岑,我有种感觉,我很快就要将那本《太白诗选》送到书局去了,能够全了你走之后的最后一个嘱托。”

    楚留香说着又摇头了,“也不对,你最后的嘱托其实是让我履行承诺忘了你,这我就要做到了。”

    楚留香抬头看向了苍天。

    如果说情是魔障,此生他却是遇仙。到底是仙下凡渡劫,还是凡历劫上天?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如何,他一生都没有欺骗过乐远岑半分,结发为夫妻,得一人之后,再无旁人可入身心。而在不久的将来,他就能完成最后的承诺,忘了她,忘了她的一切。

    “答应你的,我就会做到。只是,你别怪我忘得慢了一些。你放心,人如有来生,我定然会将你忘得干干净净,一丝不剩。你说这样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