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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9章 五大禁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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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月师一直端坐桌前,他虽然没有施术,但镜室上面的古梵文符咒已经消失,证明他也收回了自己的禁术。

    “多谢大师成全。”我向着血月师拱手。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黯淡无光的眸子缓缓转动,目光从我、老虎、韩映真脸上依次扫过。

    “到底是谁……要解除镜室禁术?到底是谁?”他低声问。

    “是我。”我坦然承认。

    “不,不是你,不是……你。”血月师摇头,“你的骨血之中,没有天逆之相,不会做这种倒行逆施的事,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就是她……”

    当血月师指向韩映真时,后者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是缓步后退,离开了会议桌,并且不动声色地收起了两把短枪。

    射杀玫瑰女之时,韩映真用力过度,此刻需要放松休息。

    “不是她,是我。”我反驳血月师。

    “如果你肯跟随我进……圆光缩地术,我们就能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血月师咳嗽两声,艰难地把这句长话说完。

    我点点头,血月师抬起指尖,遥遥地向我面前一指,然后以我的胸口为中心,慢慢地画了一个直径三尺的圆圈。

    “嗯,夏先生,暂且不要——”韩映真开口,但她的话只说到一半,我与血月师之间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水泡,直径足有两丈,把我们两人细密地罩在其中。

    那水泡是半透明的,依稀能看到外面的情形。我向韩映真看,她急促地追过来,伏在水泡上,用力拍打,张口呼唤。可是,水泡阻隔了一切声音,我什么都听不到。慢慢的,水泡变成了乳白色,外面的景物全都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我在菩提树下不饮不食七日,濒死未死之时,忽然有声音说,圆满了,大圆满了。于是,我顿悟了圆光缩地之术。缩地,只是距离上的改变,但这种奇术能够将时间、历史一起微缩进来,让我在一张天幕之上,看到过去百年、方圆千里的世界变化。就是现在,在大千世界中找到你吧,一旦找到你,就能明白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血月师说。

    一进入气泡,他就变得中气十足,语速加快,口齿清晰,似乎突然间年轻了三十岁。

    气泡壁上渐渐浮出彩色的静止画面,有山水河流、亭台楼阁,也有行人车马、贩夫走卒。不过,所有人物都是古装打扮,神态做派,跟现代人有着明显的不同。

    我看了十几秒钟,脱口而出:“大师,这不是《清明上河图》吗?”

    那幅旷古名画表现的是京城繁华街道、市民安居乐业的淳朴风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不可多得的精品。从小到大,我在博物馆中无数次看过其仿品,对它十分熟悉。

    “是,也不是。你在市井之中能不能看到自己?”血月师问。

    我快速地逡巡画面,每个人都是古人,怎么可能有我混杂其中。

    “大师,这里面不可能有我。”我说。

    血月师向我走来,跟我并肩而立,仰面向上看着。气泡正在膨胀,那幅画也跟着变大,所有细节被放大数倍。

    “一定会有的,它能包罗万象,将万事万物熔于一炉。如果没有你,只能证明你的思想不够集中。再试试看,一定有你,一定有你……”血月师喃喃地说。

    我的目光扫到一座临河小亭时,突然停住。亭子是八角形的,亭柱之间的栏杆十分坚实,共有四人坐在上面,坐姿各不相同。

    吸引我目光的是最靠近大街的那人,他把左脚抬起来,放在栏杆上,左手的肘部压在膝盖上,手掌托腮,目光望向街对面,似乎正在沉思。

    这个坐姿也是我经常用到的,在曲水亭街北头的曲水亭上坐着看百花洲的风景时,就是采取与画中人同样的姿势,常常一发呆就是几个小时。

    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之前不思进取的那个我。

    街对面,有人坐在河边,赤着双脚伸进水里,悠闲自得地远眺河边的风景。我隐约想到,再年轻一些的时候,夏天不惧溪流冰凉,最爱赤足戏水。那么,这个人也是我,虽然衣着相貌不同,可做过的事却是一模一样。

    我的思路一旦打开,顿时觉得《清明上河图》中的几百人个个是我,只不过年龄段不同而已。

    “原来……原来这幅画是这样欣赏的,从前看的,全都不对。”我恍然大悟。

    世人看《清明上河图》只是观赏其绘画技法、用墨手段、勾勒细致、构图完美,却谁都没有意识到,画家竟然在画中埋下了如此深厚的哲学道理。

    一幅《清明上河图》,就是描绘了某个人的一生发展,有心人看到,无心人错过。

    “你看懂了,也找到了。由过去就能窥见未来,你且坐在这里,等我说法给你听。”血月师说。

    我盘膝坐下,目视前方。

    视界之内,所有人物都鲜活灵动,仿佛顷刻间就能突破画面束缚,落在我的面前。

    “太聪明的人,上天必将折其阳寿,避免其触犯天条。你的前半生足够坎坷,隐居于寻常巷陌之内,过着节衣缩食的苦难生活。这是上天的考验,只要突破这些苦难,就能鱼跃龙门,成就千古不朽事业。摆在你面前的困难,只有一个‘情’字。情,包括很多种,你必须一一破除,毫不留情地斩断情丝,才能获得成功。情是双刃剑,只有智者能够举重若轻,使用它而不遭其害。现在,你记住一句话——‘当断则断,不受其乱’。”血月师语重心长地说。

    我重复了一遍,牢牢记住这八个字。

    “如果遇到双龙夺嫡的大劫,你就更要牢记这八个字。我能帮你的,只能有这么多了。”血月师说。

    我无数次听到“双龙夺嫡”这四个字,但始终无法把它跟自身经历联系起来。

    “大师,能否坦然相告,双龙夺嫡到底指的是什么?”我问。

    血月师向上一指:“看那里,那就是双龙夺嫡。”

    我仰面向上看,画中人物共有四个,两人驾车,两人步行。那拉车的健马受惊失控,飞速向前,驾车的人张皇失措,而步行者则一左一右扣住马缰,向自己方向拉扯着。

    这个画面极具张力,曾经被许多画评师津津乐道,认为画家具有丰富的社会阅历,能够把闹市惊马的情景三笔两笔就描绘得栩栩如生。

    在我眼中,步行者并非为了救人而抓马。他们之所以出手,只是因为要抢夺那匹好马。

    “一匹马不可能劈成两半,所以争夺到最后,要想保留活马,就得先死一人。世间事大多如此,马是好东西,必须完整保留,弱势一方如果不能逆袭反击,就要接受人财两空的结果。如果你处于弱势,该当如何?”血月师问。

    “放手后撤,飘然远遁,可以吗?”我反问。

    “天涯海角,无弱者容身立足之地。”血月师回答。

    “俯首称臣,灭了争夺之心,可以吗?”我又问。

    “强者君临天下,弱者连残羹剩饭也求之不得。最终,天子脚下,不容他人觊觎,还得死。”血月师说。

    “除了反击杀人,别无他法?”我问。

    血月师点头:“正是,当你面临双龙夺嫡之时,除了铤而走险,逆势强攻,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我再看那幅画,步行者迅猛发力,几乎将健马当场生劈,志在必得之心溢于言表。

    如果不争不死,我情愿放弃。如果不争必死,那我无论如何都会放手一搏,免得自己九泉之下后悔。

    “谢谢大师教诲,我懂得双龙夺嫡的意义了。”我说。

    血月师松了口气:“好好,你能领悟到这种程度,我甚感欣慰。不过,未来情形大多出乎意料,你现在说得再坚决,将来也会有所动摇。记住,你身上承载着太多责任,只要有一线生机,必须保证自己活下来,为天下苍生留一条生路。”

    画面中央忽然开裂,一棵枝干屈曲的大树露出半边,枝叶婆娑,探入《清明上河图》之中,将半幅画面遮蔽。

    “我在菩提树下顿悟,你想一想,在菩提树下能想到什么?”血月师问。

    那棵树具有极强的生命力,每一条树枝、每一片叶子都充满了说不出的灵气,令人一看到它,心里就萌生了积极向上的斗志。

    当它入侵图画时,《清明上河图》支离破碎,水泡也渐渐萎缩变小。

    “我要活下去,即使委曲求全或者铤而走险,都无法改变我活下去的欲望。神挡杀神,佛挡**,只要敢于阻路的,必定一刀破之。无论什么时候,我只要一个‘活’字,这是一切行动的关键。我活着,那些关心我的、我关心的人才能活着,倚仗我的气力,他们也能好好活下去。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只有父母能将它们收回。除此之外,谁要我死,谁就得先死。”这就是我在菩提树下的顿悟,简单明了,干净直接,没有任何疑义。

    《道德经》上说,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那是说的和平时期,现在则是非常时期,如果不争,就要思路一条了。

    关于双龙夺嫡,历史上的“玄武门之变”能够做为佐证。斯时,李建成、李元吉密谋刺杀李世民,先除夺天下之大敌。李世民闻讯,预先在玄武门伏下铁甲武士,暴起突击,当场格杀李建成、李元吉,逼迫李渊退位,自己登基坐殿。这种霹雳手段、铁石心肠正是一个政治家必须具备的,否则,一旦陷入妇人之仁的泥潭里,立刻变成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绝境,最终失去所有乃至身家性命。

    我若是李世民,也会这样做。既然有人不顾兄弟情义,那我还死守教条做什么呢?

    菩提树的灰褐色纸条披拂下来,将我笼罩在当中。

    我闻见了无穷无尽的檀香气息,周遭似乎有人唱着古老的梵歌,令我如在梦中。

    “你顿悟了,看破生死玄机,洞悉命运沟坎。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有人大笑着从我面前经过,似在向我说话,又似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