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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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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初夏

    简年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同事们还没下班,下午出了个大新闻,大约又要加班到九点。一走出报社办公楼,她就打了个寒战,明明下午还晴空万里,不过两三个钟头竟乌云密布。

    这座沿海城市的春天向来短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才脱了冬衣就换短袖,眼下却像回到了早春,西北风呼呼地刮,冻得人几乎站不住。

    简年一个人住,为了节省上下班的时间,租的公寓离报社不远,正想着先回家拿外套,领导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尚未下班,提前离开是以采访的名义,于是电话一通,她便叫“池主任”。池西西却没交待公事,只说见面的地点改了,换到了报社附近。

    “天气不好,省得你往远处跑,云水肴西江月厅……麻烦什么,这点风度我表哥还是有的。”

    云水肴和报社只隔一条马路,简年到的早,便叫了壶普洱,热热地喝下去,冻透了的肠胃终于暖和了起来。临时变地方,风雨交加、又值晚高峰,对方自然无法即刻赶到。等了约莫半个钟头,包间的门终于被推开,她第一次相亲,多少有些不自在。

    出于礼貌,简年站了起来,目光扫到来人时,霎时怔在了原地。

    一别十年,她曾以为再见到路时洲会唏嘘会哽咽,没想到仅仅是茫然。

    路时洲率先收起脸上的意外,神色如常地落了座后,自顾自地拿起简年面前的茶壶替自己斟了一杯。白瓷杯在指尖打了个转,他扯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温婉恬静,宜室宜家,感情经历单纯?介绍人的话果然一个字都不能信。”

    大脑恢复运转后,简年坐了下来,语气平静地问:“路先生是不是走错门了?我要见的人姓贺。”

    “贺先生最烦相亲,我欠了他一个人情,顶着他的名字过来糊弄,没想到遇着熟人了……”

    服务生过来询问要不要上菜,路时洲点头应允后,对作势欲走的简年说:“菜都订了,你权当我是贺先生,吃了再走。”

    分手后十年未联系的男女相对无言地共进晚餐,气氛着实诡异,简年如坐针毡,却没有离开。

    路时洲从小就挑食,一顿饭吃得慢条斯理,结账时简年抢先拿出钱包,路时洲却挥了挥手:“这顿贺先生买单,见了他表妹别拆穿。”

    简年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胡乱点了点头,不等结完账,就转身走出了包间。

    雨下得正急,铺天盖地地连成了线,简年只穿了一条真丝裙,刚跨出餐馆的门就被疾风和雷电逼回了大厅。走在后头的路时洲同样在门前站定,余光瞥见他正瞟自己,为了掩掉局促,简年故作轻松地问:“你也没带伞?”

    路时洲收回目光,看向黝黑的天幕:“这雨,伞有什么用。”

    这副懒洋洋又漫不经心的腔调让简年有些恍惚,仿佛十年的时光不过白驹过隙。

    雨势磅礴,涉水驶过的车子如同汪洋中的孤舟,连路灯的光线都被狂风刮得摇曳不明。路时洲垂头点烟,火光一闪后却没将打火机收回口袋,留在食指和拇指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餐馆大厅也算热闹,没由来的,打火机发出的微弱声响直直地撞到了简年的心上。

    暴雨下不长久,一根烟的工夫,雨势就缓了。简年正想离开,路时洲的电话恰巧响了,她犹豫了一下,决定打声招呼再走,就等在了一边。

    听到路时洲说“我二十分钟就到”,一直在一旁打量他的服务员红着脸走过来递上伞架上最后一把伞。路时洲挂上电话道了声谢,一转头望见简年正看自己,调侃地一笑:“怎么,简小姐想要我的手机号码?”

    简年一发怔就不自觉地抿嘴巴,腮边两颗深深的酒窝若隐若现。

    不等简年开口,路时洲就扬起手把伞丢到简年怀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里。

    雨比方才小了,却仍旧密,路时洲的背影依然高瘦挺拔,因避着水坑走,步子迈得又大又轻,犹似年少时。

    还不到八点,估摸着同事们都没下班,简年心乱如麻,不想一个人回家呆着,便撑起伞,回了报社。

    ……

    路时洲到贺齐光的别墅时,他还没回来,三缺一,牌打不成,只好去负一层的放映室看电影。

    放的是下个月才上映的爱情片,季泊川投了一大笔钱。男主角是当红一线小生,女主角是知名主持人,不知怎么心血来潮演起了戏。

    女主角刚出来半分钟,贺丰就喊受不了:“季三,你新看上的这位苦兮兮的一脸克夫相就算了,话都不会好好说,演民国戏还捏着嗓子装港台腔。”

    季泊川“切”了一声:“你什么眼神儿,哪克夫了?笑起来有俩酒窝,多甜!什么我看上的,这是路时洲女朋友。”

    路时洲正失神,并没注意两人的议论,刚进门的贺齐光听到这句,斜了眼路时洲:“因为你提分手,人家张小姐借酒浇愁得了胰腺炎,在医院眼巴巴地等你回心转意,看到去送温暖的是我,哭得那叫一个惨,医生护士还以为负心的是我……你必须补偿我的精神损失。”

    路时洲正烦着,斜了他一眼:“补你大爷,我没帮你相亲?”

    贺齐光拍了下贺丰的肩:“哥,他骂你爸。”

    贺丰懒得搭理幼稚的堂弟,只问:“西西给你介绍女朋友,你怎么不去见?”

    “你看看她老公就知道她眼光有多差,介绍的人能靠谱吗。再说了,我有白月光朱砂痣,虽然不知道她人在哪儿,但也不能迫于父母压力,背叛我的心去和别的女人相亲。”

    见到贺丰皱眉头,贺齐光赶紧把话往路时洲身上引:“你对张小姐也太绝情了,小心遭报应,遇到段数更高的。”

    路时洲只当没听到,一言不发地摸起了茶几上的雪茄剪。

    报应吗?他是不怕的,反正早在十年前他就被段数高的祸害过了。说出来或许没人信,他也纯过情、犯过傻。

    ……

    会议开到了十点,池西西说有事要交待,叫住了简年。同事们一离开,池西西便收起领导式的严肃,一脸殷切地问:“你和我表哥聊的怎么样?”

    简年笑了笑,含糊其辞:“菜还不错,改天我请你去。”

    池西西不傻,失望之余,只好说:“下次遇到合适的,我再替你介绍。”

    “我暂时不想恋爱。”高中毕业整十年,班长组织了同学聚会,听说路时洲的女朋友是正当红的主持人,她才想找个男朋友一起出席……而眼下,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两人一起下了楼,隔着报社的铁门看到立在豪车前的丈夫,池西西弯起了嘴角,却言不由衷地抱怨太早结婚没自由。

    分别前,简年忽而说:“我遇见路时洲了。”

    池西西面露意外:“你认识时洲哥?”

    不等简年开口,池西西又说:“哦,对,你们一届,还都是一班的。”

    简年没再说话。

    时光真是可怕,十年前的池西西还追着她叫过嫂子呢。旁人记不记得没关系,路时洲竟也那样若无其事。不过十几岁时的感情,也只有她这种傻子会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