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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六)若保节操,不如沉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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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我窝在香泥银火柜里睡得分外安心,像枕着一段仲夏夜的栀子幽香,恍惚听到一首的古老的曲子隔水传来:候人兮,猗。

    睁开眼,天光大亮,我被阵窸窣声扰醒,往床下一看瞧,骤然,睡意全无。

    屋里多了个陌生男人。

    目光攀缘而上,紫色靴子,紫色的翻领胡服,腰上束着紫玉腰带,最后是一张如白玉男子的脸,剑眉描得锋利,头上束紫玉冠,如同雪中立着紫竹,比武罗男神还要眉清目秀,而他的正在欢脱的解衣服。

    这模样拿下卖给漓羽也不错,继而大赞叹:“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采花大盗!”

    房门登时踹成两半,一月白色身影无比敏捷拿一掌朝紫衣男子胸前袭去,我捏了两把冷汗,就怕紫衣美男摔到脸啊,但是才将将蹭到,紫衣美男无比纤弱的往后一仰,坐到地上,脸色煞白。

    他脸色继而红了,盯着李之宥神色无比复杂。

    李之宥今日穿的是月白色细口衣裳,袖口与腰带绣着藏蓝色的精致纹理,衬托出身形无比潇洒。我一直有些排斥断袖,但这二人倒挺般配。

    紫衣胡服男一定在想,我是弯呢还是弯呢?我是受呢还是受呢……

    李之宥揽住我,说了句别怕,冷冷诘问:“你敢调戏我未婚妻,你的胸不小,胆子也不小啊!”

    胡服男顿时低下头,捂着胸口,我看到她耳朵上的耳洞,再看看头上雕琢了朵玉兰花的束发紫玉冠。

    这应该是颜如玉,我的另一个姐妹,凡人一个。她和熏华一起回的人间,昨天应该是去孤山扫墓了。

    她长得奇美,长得不好看也不好意思叫做颜如玉,别人对她的评价是,明明可以靠脸,却偏偏要靠才华。

    听她这名,你也许以为她是卖胭脂水粉等化妆品的,实际上她还精通化妆。

    武术最高境界是无中生有,化妆的最高境界是化得改头换面如素颜,如玉就达到了这个境界。改变人形象的手段有两种,一种是焕颜术,一种就是化妆,但焕颜术这个东西,法力稍高的神仙能看出来不说,还有撞脸、面瘫等并发症,但化妆不会。

    我不是给颜如玉打广告。但你看看我都没把她给认出来可见她化妆技术有多么强大了。

    我拉住李之宥胳膊:“她不是胸大,她是我妹妹……”

    李之宥愕然。

    我道:“你要是不信可以再摸一把。”

    当然李之宥没有再摸一把,因为确认性别除了摸胸,还可以打扮回来。

    ·

    等女人化妆打扮是很需要耐心的事,挪了方木几火炉等到甲板上等着,雪湖里许多朱色画舫,三只石塔几只麻雀啄雪洗漱,雷峰塔与雾凇都揉到一处。吟画正另一头晃着赭鞭当索跳着减肥。

    白泽窝在我与李之宥脚边,随手扔一粒果子,它都能准确接着。

    李之宥悠哉悠哉,自在的跟扔干果,白泽滚着圆身子气喘吁吁的接。

    它是很有个性的神兽,除了听我的指挥,偶尔听从美女号令,这回碰见李之宥居然很配合,温顺极了,就算李之宥使用刁钻的假动作,也不和平常一样动不动就发小狗脾气装死。

    如今看,它还听美男子指挥。

    一粒果子没接着,白泽朝着一个方向殷勤摇尾巴,从白泽色眯眯的狗眼的判断必是如玉换装出来了。

    她与此前判若两人,如玉男装俊俏,女装绝美。上穿紫色绣花对襟短袄,下着百褶裙,半披朝云近香髻,额间依旧坠着一枚紫玉兰,手挽披帛,两弯微蹙新月眉,睡凤眼里情绪平淡了很多,但鹅蛋脸的双颊绯红依旧不散。

    李之宥停了动作,带了些许惊讶,可知他素日在脂粉堆里见了多少美人,才能如斯淡定拱手:“姑娘,方才得罪了。”

    她脸又红了,这一事件在她心里留下甚大的阴影面积,以至于她每回看李之宥脸总是脸红,节省下一大笔胭脂开销。

    如玉是名门之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父亲颜如勋,曾任官朝请大夫,尤擅小篆,故此如玉最擅长书法,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

    按照大家闺秀所谓闺训,今儿被李之宥摸了一把,想必就算是乞丐她也会拾掇拾掇嫁了。更何况李之宥还不是乞丐。

    大概不好意思围着胸这个话题开口,于是他们俩都沉默做眼神交汇。

    我揉着头,打了个哈欠,想想还是回去睡一觉:“你们私了吧,好好聊一聊,谈得拢来我给你们择黄道吉日,谈不来,去见官好了。”

    李之宥与颜如玉一人把住我一只手腕,将我扯回座:“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

    我顿感责任重大,坐回去,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想想我是女娲的女儿,也是人界的家长,虽然看着他们俩个实在找不到为人母的感觉,亦不知从何说起。

    瞥到不远处一横长堤,梁祝十八相送的桥,于是决定从那说起:“如玉我首先要批评你!你没事扮成男装做什么?女扮男装没有一个好结果的!”

    “我是遵女子不见外客的闺训,所以女扮男装。”

    “大家闺秀出门动不动就喜欢女扮男装癖好。正常出门多好,即便见色起意,也只能假装正人君子,遇到地痞流氓也有英雄救美演绎一场荡气回肠的爱情。如果女扮男装,自然男子们都没有男女之防,无非是送上门让人揩油,人家或者假装不知道吃豆腐,就算是看不穿,遇上什么断袖也很危险……”

    如玉咬的坚果嘎嘣一声,不敢看李之宥,只嗔我:“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亲从军不是挺好的德行吗?”

    听到父亲两个字,我们三不约而同的怔了一下,齐齐往孤山的方向瞄了一眼,白雪掩青山,看不见梅林,席间似乎掺入了风刮来的冷香。

    那是一段不能提及的往事,关乎我和如玉的相识。

    她转移话题:“要怪也是怪你。”

    我登时诧异,咬牙道:“说你们女人不讲道理,你还真不讲道理,是你自己鬼鬼祟祟,乔装技术这么好,谁认得出来?”我自知失言,赶紧闭嘴

    吟画听了岔开话题:“吟儿只是看他长得帅,于是把他放进去了。”

    李之宥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估计在揣摩我的性别。

    我便挺了挺胸。

    如玉茫然四顾,看见白茫茫的雪,更加茫然,最后指着默默举爪子的白泽:“它认得出来!我鬼鬼祟祟只是怕把你吵醒。”

    一个是我妹妹,一个是我的恩人,常言道,爱情是婚姻的坟墓,无爱婚姻就是挫骨扬灰的火葬,把谁都塞骨灰盒里都不人道。我托着腮帮子:“行吧,那你嫁给我好了。”

    如玉气的直颤抖,白气急急吐了好几口:“你!谁说让你娶我了!”

    不让我娶,那就是李之宥娶了。我拍拍李之宥肩膀:“为了她的名节……不如。”

    他正置身事外往湖扔一些捣碎的馒头,转头看我,大手一挥:“不如,将她沉塘。”

    他真是什么都说得出口啊,全无怜香惜玉的品格。

    颜如玉惊得手炉直接砸到地上,一时都组织不好词语:“不是这样……我是开玩笑的,我向来是唐朝开放思想,不知者不罪!”

    ·

    漓羽从西湖底下偷偷摸摸回来了。而熏华被吟画卖的够远,至今不见人影,趁她没回来,我们四个便支使吟画到一边玩,然后围坐在一起商量对策。

    统一的口径是:三年前如玉被我带回家后,我借着的她与临安的一位好友书信往来。其实那是我和李之宥在暗度陈仓。

    以此造成我和李之宥相悦已久的假象。

    粗粗排了一下,按照每个人的最明显的优势排出应对之责,他们三人分别都找准自己的定位:如玉颜值担当,漓羽演技担当,李之宥智力担当。

    其实我们都不了解李之宥,但他托腮摆出一个四分之三侧,侧面轮廓映着西湖湖光山色,眸眼如清溪,至深至浅,含着微末笑意。

    在女多男少的情况下,全票通过他作为智力担当。

    想当年女娲替我报了一个数术班,攻克五行八卦、河图洛书之类,但大街上都是算命先生,却没有几个算命婆婆的,可想而知,这门专业是典型的男多女少,男同窗便表达了对女性的极大热爱,功课替做,缺课替我答到……结局是,周考时,我数术只略高于人间江湖术士看相的水平,被劝退。

    “漓羽笑了笑,把酒杯哒的一放:“你就别想了,你没有担当。”

    我心虚的抄起杯子一砸,漓羽早知道我爱砸人的小毛病,灵活一偏,抬脚往上,杯子稳稳落在她鞋面上。

    我又便了打了个响指。

    白泽从一旁蹿出来,追着漓羽的裙角咬。

    她仓皇跳起来:“啊啊,白泽你大逆不道!我姓白你也姓白,我们可是一家人。”

    白泽有些迟疑,退后一爪。

    我继续指挥:“一家人你就别跟着我!”

    它闻言缓冲继续扑上去,漓羽拎着裙子东躲西藏。但白泽毕竟外形像狗,有其衷心部分,也只追漓羽。

    我越看越气,决定亲自动手掐死她,站起身就追过去:“白漓羽,白泽,我不揭了你母子俩的皮作大衣我就不是依兰!”

    白漓羽白泽吓得乱窜,一会儿藏如玉身后,一会儿躲李之宥身后。

    李之宥默默看着:“不管一管?”

    如玉淡定欠欠身子,避开被伤及,说:“不碍事,她们从小就如此。”

    手忙脚乱之间我就差点踩到白泽,脚下避开,重心不稳,往后一仰。

    不偏不倚就栽李之宥怀里,或者说,他不偏不倚就把我接在怀里,闻见他袖间袭染几缕的茶香。

    逆光下,他的乌黑的发跟随着藏蓝色发带一同凌乱,头顶是蓝色苍穹,低头与我相对的眸子波光粼粼,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冬日里微末冷风顷刻散去,我觉察胸口女娲石一下拼命搏动撞得胸疼,不安一动,他终于想起不是练舞蹈的维持这动作难度系数太大,将我扶稳的同时,手牵住我:“你就充舆论担当,换上苗疆服饰,随我临安一日游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