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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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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生的环境,面对的是陌生人,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干净的衣裳,说来讽刺,这是他活着穿过最体面的衣服了。

    林权坐下,脸上还有昨晚被殴打的痕迹,他原本长相白俊清秀,眼睛细长,可被人揍的眼角都肿了一大块,平日里总是泛着半透明似得白皙脸上更是青紫一片。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执行官可能是经历了太多这样的场景,说这话的时候不带有任何感□□彩。

    林权摇了摇头,缓缓地闭上眼,眼前划过的是自己还小的时候,爸爸骑着自行车,他坐在前面的横档上拿着风车没心没肺的笑着,妈妈就坐在后座上,他笑着,很美好的样子。

    幸福持续了还没有几秒钟的时间,那些场景便早已被江心月那恶毒的嘴脸所代替了,她叉着腰瞪着眼对着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连比自己小那么多的一杨都敢明目张胆地欺压到他头上,而父亲只是站在一边,欲言又止,难以抉择。

    双手不自觉地就握成了拳头,他恨父亲的懦弱,恨江心月这么对自己,也恨自己从小到大一无所成,到最后一步步地被江心月捏在手里。

    “很快就会过去的……”耳边传来执行官平静的话语。

    林权湿润了眼眶,是啊,很快就会过去的。如果地狱有妈妈,是不是也算天堂。

    “醒醒,小权,你醒醒。”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的是一声轻柔的叫唤,是妈妈吗,林权想着,不大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眼前看见的人有些熟悉,却一时半会的叫不出名字。

    “哎哟,你个小兔崽子,你可总算醒了,可把婶吓的不轻。”妇女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表情虽然责怪,却是出于关心的口气。

    “李…李婶?”林权也跟着坐起身,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村口的李婶,看样子是被自己吓的不轻。抬手抹了下脸,又看了看四周围,“我…这是怎么了?”

    “你看你,虽然你爸扔下你走了,可你也要好好的不是。”李婶起身,用衣角擦了擦眼泪,“你说你这孩子也真是够不容易的,赶紧起来吧。”

    林权起身,看了看四周,是自己长大的地方,村子里还是重前八十年代的样子,横七竖八杂乱的线缆聚集的电杆处有一个大喇叭,正广播着铿锵有力的赞颂党的优美旋律,曲子播完村支书大嗓门就开始在喇叭里宣传着计划生育的政策,路上多的是一些年纪大的人和小孩,却很少有中年人的身影。

    低头,自己穿着的衣裳居然是孝服,鞋头上全是泥土。怎么回事,此刻自己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为什么眼前看见的都是自己曾经无比熟悉的场景?林权傻傻看着,多年以前的小山坳,这些不是都封存在了记忆里了么……

    “想啥呢。”李婶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认他没事了才道:“赶紧回去吧,看你在这昏倒了也有一会了,心月也真是的,这么大个孩子丢了都没发现。”

    告别了李婶,林权还是有些恍惚,这周围的全是自己熟悉的没错,眼前这破旧不堪的房子也是自己的家没错,可是怎么会这样。

    “林权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呢!”呱噪的声音传来,把林权拉回了现实。江心月找急忙慌地从里头走了出来,身上穿着的也是一身孝服。“你说家里那么一大堆的事情,你倒好,直接就给我不见人影!”

    林权抬头看了看,自己家的房子此刻有些空荡,还是小屁孩子的林一杨正坐在地上玩着弹珠,脸上一脸纯真的笑容和所在场景格格不入。

    没有理会江心月的聒噪声,进门,挂在角落的一面镜子照出了他的样子,还是自己没错,只是显得年轻稚嫩了很多,就好像自己十六七岁时候的样子。

    等等,十六七岁?林权一个激灵,脑海里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竟有些清楚了,十六七岁,加上自己身上的这身孝服,难道……

    走进一个房间,在大衣橱的上头放着一张黑白的照片,这个人他再熟悉不过,是他的爸爸。难道,今天是爸爸的出殡日?

    房子不大,各个角落都走了个遍,江心月和林一杨还在,唯独少了他爸爸。

    林权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特别疼,那就不是做梦了。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想法实在是太过荒诞,可是现在真实的又不像是做梦,自己又回到了自己十六岁的时候。

    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的光芒特别刺眼。这一年,爸爸永远的离开了,之后便是自己更加惨淡地混沌生活。

    上个时空和这个时空发生的各种事情都在不停地在脑海穿梭,最后才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一个现实。无论怎么样,自己确确实实又活过来了。

    这个想法确定以后,林权突然觉得异常的精神,刚醒来的迷茫和恍惚全都消失了,就好像突然吹来了一阵清风,虽然不是在夏日里,却也让人为之振奋。

    上辈子……活成那样,他也是不甘心的,午夜梦回,也不是没想过若有一次重来机会,定不会走上那条末路,可现在老天切切实实给了这么个机会,重新开始……林权站在镜子前扯动了下嘴角,勾拉起一抹在外人看来十分诡异的弧度,却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内心有多喜悦。

    重来的机会,多珍贵。

    “林权,傻站在那干啥呢。家里那么一大堆的事情,难道都要我一个人弄着!”江心月的声音硬生生地把林权拉回了现实:“我可跟你说,你爸死了,这么一摊子的,一杨还那么小,哪哪儿都指着用钱,家里可没剩多少了!”

    尖酸刻薄的声音,还有那盛气凌人的样子还真是和昨日在牢房里的时候一摸一样。

    “……哦。”林权径自走进屋里,连正眼都不曾看一眼江心月。

    江心月叫他这个态度的愣在原地,没一下缓过神来,只觉得眼前的这人似乎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了,可要说哪儿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江心月追进了屋子,嘴上仍是不服输地训道:“嗳,我说,你读书跟玩似的,咱们家可没有多余的闲钱供你,你自个儿想明白吧。”

    林一杨还在门口玩着弹珠,江心月叫了他进来,语气是和刚才的截然不同。

    “妈,我饿了,可以吃饭了吗?”林一杨一进门就扯着嗓子要吃的,似乎父亲的死与他毫无关系。

    “乖,儿子,今儿咱出去吃。”江心月把身上的孝服脱下扔在一旁,进了房门一阵打扮,就拉着林一杨出门。

    “妈,我不想和哥哥一块吃饭。”林一杨嫌弃地看了一眼林权,头也不回地先出了门:“他太脏了,浑身臭兮兮的。”

    “儿子,咱不和他一块吃。”江心月跟着儿子就出了门,看着屋内的林权就跟不存在似的:“咱们不仅今天不和他一块,以后的每一天咱们都不和他一块吃饭了。”

    说完两母子就乐颠颠地出了门,好像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似的,完全忘了今天是爸爸的出殡日,或许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个解脱。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林权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切都一如既往地破旧不堪。肚子似乎一点都没感觉到饿,回忆起自己上辈子活得是太过懦弱。

    桌上还有些课本,书包挂在椅背上,床上的床单早已看不出原先的花纹,没错,以前的自己就是这样过来的。

    因为前几月爸爸在镇上开起了一间超市,所以家里几乎已经是家徒四壁,如果灯泡算得上是电器的话,那么他们家也算是有电器的家庭。

    镇上还没有规模稍微大些的超市,林爸做了这个决定也是遭到了江心月的反对,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在江心月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林爸却愣是一意孤行地开了这家超市,变卖了家里为数不多的家具,再拿出了为数不多的存款。为了这个,江心月不知道和林爸吵了多少次,打了多少次,也动不动地拿林权出气,尽管这样,这个超市还是开起来了。

    林权在心里感叹林爸的先见之明,别看现在那家超市还在一间破旧的房子里,若干年以后却会被经营地风生水起。

    脱下身上的孝服放在一边,屋子安静地没有一点声响,林权伸出手覆在胸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

    林爸的去世很快就成了过去式,这地球少了谁都还是一样地转。临近开学,江心月叫来了林权,明里暗里说的话都是让林权辍学去打工的意思。无非就是林爸不在了,家里没有了主要的经济来源,虽说有家超市,却也只够维持一家子正常的开销。

    话虽然说的体面,林权想起了上辈子,江心月也是这样的说辞,自己犹豫一阵也弱弱地答应了,因为知道就算反抗也没什么用,江心月不替他交学费,自己根本没法去学校。

    上辈子就是这样,他辍了学,连初中文凭都拿不到,进了社会后只能在底层摸爬滚打,人也因此变得越来越自卑,像是恶性循环,又像是多米诺骨牌,他的人生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他试图挣扎,而现实不过是一次一次把他重新拉回深渊,有江心月的功劳,也有别人的……

    而这辈子……又站在这个分岔口,同样的选择题,林权绝不会再错,盯着眼前威逼利诱自己的中年妇人,十六岁的自己已经快跟她一样高了,只要伸手,再用力,就能拧断那根顶着讨厌脑袋的脖子。

    江心月叫他的目光骇了一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又觉得自个儿这样是示弱了般挺了挺腰板,“你到底听进去没有?!”

    林权当然一点没听进去,而脑子里想要掐死她的想法仅仅是过了一遍,这样太便宜这个女人了。随即扯了扯嘴角,没什么语调起伏地说道,“还有一学期就中考了,让我考完试吧。”

    他的话音刚落,江心月便毫不留情地久驳了回去:“就你那成绩,能读出个什么花头来,还不是浪费钱,一杨马上要小学了,与其让你这么败,还不如攒着给一……给你们俩兄弟存点本儿。”

    林权站在原地,险些被气笑了,这女人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拿着他们林家的一切,利落地断他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