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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7.埋葬过往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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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白皙的纸张上,刚刚印上的字迹显得格外刺目。

    这便是影灯最后的领导,最后的话语:

    【致各位朋友:

    这是我的遗言,也是我被普帝国所困的最后,被奇迹所救赎,写下的东西。

    影灯已经被灭亡了。

    首先,已经几乎被普帝国杀灭的我们,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组织了。我们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实体。

    其次,当年影灯成立的缘由:第五殿对混血儿的迫害,似乎也与光影城第五殿自身一样成为了历史。我们已经没有了目的。

    影灯已经灭亡了,不论从物质还是精神上来说。

    但是,影灯虽然会从未来的历史中消失,却不会从过去的历史中消失。

    我们所做的并不是没有意义的事情。混血儿的利益,在我们的推动下被守护着。

    我也相信,这个遗愿,会被未来的人们所继承。风雅女神会保佑我们。

    当然,影灯是有宝具的,而这个宝具……随着影灯的灭亡,也将被他人所继承。就如希普帝国被普帝国消灭后一样。

    我将之给予第五殿。

    给予这个生育了影灯、是影灯最大的仇人、也同时,是影灯最后、最大的理解者的组织。

    烟消云散之时,将从之诞生的东西,归还回去。归还给唯一曾经给过混血儿家园的组织。

    确实,第五殿所做的屠杀,是永远不能抹去的恶行。

    但是,这份仇恨,影灯已经报复过了。

    对普帝国的仇,影灯也报复过了。

    从今以后,就再没有影灯,也再没有这些仇恨了——我这样希望着。混血儿们,都能与常人无异的,不含重负的降生于世。

    在最后的最后,我已经明白了雅风女士当年的想法,然而这已经太晚了……但是,对第五殿而言,你们所积攒的东西,或许还足够去实现它。

    我唯一的请求是,希望第五殿能够如我短暂的、年幼时所记忆的那般,善待混血儿——而不是如我青年时那般,突然改弦更张。

    请善待所有的混血儿。因为此刻,某种意义上,你们也是影灯的一员了,这就是这个来自风雅女神的宝具所负担的责任。

    愿以此,让影灯的历史与精神长存。

    达布提·艾维瑞信 1024年11月2日】

    罗麟西读完后,也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她毕竟曾在第五殿过一段时间,真切的了解过影灯和第五殿之间的剑拔弩张,也知晓影灯里人们的固执。那份绝不妥协的气质,即使在他们最后的文书中,也没有一点减弱。

    片刻后,她却只是刻意嘲讽的道:“真亏他有闲心写这么多。还是,这些也是邪使雅风起草的?”

    这自然并没有人能正面回话。

    来传递讯息的臣下有些犹豫的问道:“看起来,公主并不感到愤怒?”

    他在光影城,就是被瑞德公主直接管辖的几位文官之一,如今,也算是在她面前有些脸面。

    “不……影灯的这件事……我们要成为更大的光影城这件事……”

    罗麟西将手放在纸张上。

    新裁的纸,边缘有些锋利,滑过手指。

    “(虽然对父皇不敬,可这个未来也许不会到来,影灯不会和有光族荣耀的普帝国合作……反而让我感到了自私的心安。)”

    她挥了挥手,让对方退下了。

    “(因为……这样,普帝国就还是光族的国度。和暗族、和混血儿对立的,光族的国度。我所喜爱的那个普帝国……)”

    罗麟西轻轻摇了摇头,她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了室内,一众太医正轮流守候在帝皇床前,她示意太医移开,自己半跪在了帝皇的床前。

    罗麟西看着自己的父皇,他满布皱纹的额头有不少汗珠,眉毛皱着,显然并不舒适。

    罗麟西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的父皇并不喜欢自己,对自己的教育也是很少过问,稍微长大后就是跟着太子以前用过的师傅随意读读书,这大概也是她多少产生了对政事的兴趣的原因之一。其他人都说,那是因为罗麟西是个女孩子,而皇兄罗麟至才是继承一切的人,所以罗永松帝皇并不太关注罗麟西的情况。罗麟西自己却觉得有什么不同。

    父皇并不如其他普通的父亲一样,严格要求自己的儿子,溺爱自己的女儿。恰恰相反,父皇在罗麟至皇兄面前总是能够展现出慈父的样子,而对她,却更像一个帝皇,严厉、淡漠……甚至有些反复无常。送她到第五殿,然后普帝国就接纳了影灯,让她知晓普帝国和影灯的合作关系,随即就攻打光影城同时除掉了影灯和第五殿,罗麟西感到自己像一个外人一样,被父皇的指令玩弄着。

    为什么?是因为……

    罗麟西一直在内心有个猜测,但她无法说出口。或许是因为她出生后,母后很快就死亡,父皇把这一切都归结到了她的头上。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相……

    但不论真相是什么。罗麟西都很难在自己的父皇面前如皇兄那般自在。已经故去的皇兄,虽然多次想要让自己放下对父皇的畏惧,可罗麟西知道问题并不是出在自己这边。

    她亲自将布沾了水,擦拭着自己父亲的额头汗珠。

    她已经是他如今唯一的孩子了,罗麟西不知道这样能不能使得二人的父女关系有所改善,但至少,她得做到最好才行。

    ******

    做了个梦。

    可儿做了个梦。

    被蓝色的果冻包裹着,沉入其中,四处都是让人窒息的、柔软而弹性的软体,但是明明无法呼吸,却并不感到难受。双手想要向外探求,摸不到边界,因为根本没有办法移动。

    就像是在海底的最深处一样,沉入宁静的、幽深的、无边际的地方。四处传来声音,那不是自己听到的,混乱而无意义,却又的确存在在耳边。血管因为压力过大而喷洒开来,周身被染成一片迷蒙,看不到自己的身体。

    如同只有灵魂的存在。所有的命令都无法到达脊髓,只是在这样的地方漂浮着。

    多久了呢?

    总觉得,如果问起的话,应该回答出一个非常大的数字。难以言喻的古老感在此刻占据身心。

    漂浮着、漂浮着……在心的海洋里。

    被海浪裹挟,做着一个又一个乘风破浪的梦,只是在那些梦境里,无法做出移动。

    来自遥远的过去、遥远的未来的梦……

    从宁和而平凡的异世界,来到这个国度的梦……

    不停地等待着,隐忍着,改变着。无论怎么帮助混血儿,似乎都看不到结局。直到遇到了同伴,直到……失去了同伴。最后,连自己的性命也几乎失去了。

    是啊——实验失败了……

    这里是孤独的地狱。并不是说没有同伴。但是,那些同伴也最后一个个不是死去,就是成了杀人凶手。我自己也一样。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区别。一这么想,就觉得脊髓发寒。

    无人能理解我的追求。而最后的希望,我最后的希望……

    也被命运打碎了。

    我爱过。也恨过。最终却没有任何感觉。我好像不是我了。变成了一个真正不同的事物。

    唯一的结论就只剩下了:实验失败。四个字。

    我们的末日,已经早就到来了吧?

    我仍然期盼着奇迹。

    但是——我失败了。

    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

    “啊——!”

    可儿猛然从床上惊醒。她环视四周,似乎是在卧室的床上。身旁就是窗户,尽管纱帘关着,但布帘却开着,因此一眼就能看出天已经完全黑了,只剩下从外向内倾洒的月光和从客厅那边照过来的少许橙色的灯光让视线不至于完全沉入黑暗。

    她不由得用手抚摸着额头,汗水湿透了鬓角。嗓子有些干,不是睡觉的干燥,而是仿佛说过许多话、又没有饮水后的那种干渴。

    “(……好像,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境。)”

    但是可儿想不起来是什么梦境。她在最后有种强烈的被压迫感,难受极了,可也仅仅残余着这种感觉。再过了几秒,恐怕连这个感觉本身也会被身体遗忘。

    再次看向四周,周围都是熟悉的摆设……也不算熟悉,因为大多都是新的家私,只是它们让可儿认出了这个地方。可儿知道自己已经不在纯梵城了,而是在晖辉岛上。这里是自己在这里被分配的住所,因为宿舍还没有修建完毕,故而大家都是住在周围的民居里。

    晖辉岛的住所和光影城的宿舍并不相同,就如旅店一般,每人有个两居室的小房间,内部是卧室,外面的客厅。从绝对面积上,倒是比原来还要大一点,毕竟不用和他人分享客厅。房子是临街的,从窗户就能看到外面的夜市和走动的行人。

    可儿拉开了一点点纱帘,望向外面。这果然是晖辉岛的街道。她看到在熟悉的道路旁一对母女正在蔬菜摊位前讨价还价;看到靠着墙拿着酒瓶的人,一边将酒水灌入自己的肚囊,一边唱着小曲;看到远处拿着乐器演奏的艺人,和一个抛过去三两枚硬币的听客。

    这样的日常感,让可儿慢慢找回了自己,遗忘了方才可怕的感觉。

    “(只是梦境而已……)”

    她找回了实感。

    因为似乎是穿着衣服躺着的,所以感到有些闷热和口渴。她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脚移动到床下。

    没有拖鞋。只有自己外出穿着的鞋子,被整齐的摆放在稍远的地方。可儿的起床让床板发出了吱哑的声音,她有点摇摇晃晃地穿上了鞋子,拿起桌上的水杯,想要去客厅的饮水机里接一些水。

    然后,房间就亮了,因为客厅和卧室之间的门被打开了一条大缝,客厅的光线毫无保留的照在可儿身上,有人从那里探出头来。

    “你醒了吗?”

    是望晴的声音。可儿眨了眨眼镜,才看清了的确是他。

    “为什么你在?”可儿一发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哑了,她咳了一声后,向外面走去,“我怎么会回到了晖辉岛?”

    望晴看着她走了出来。可儿熟练了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后,才发觉望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可儿看向他,目露疑惑。

    望晴沉默了片刻,才忧虑的问道:“你……没印象了吗?”

    “我……”

    可儿想要回忆。但出现在她的印象中的,却是仿若梦境的一段段碎片化的记忆。她觉得这是自己方才做的梦的内容。但怎样回想,也想不起来。

    她深呼吸了下,让自己再往之前的地方想,她努力想起自己连续的记忆。

    之后——

    小教堂的样子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来。忆雨和斩雷的对峙的样子逐渐清晰。

    “……啊!……忆雨怎么样了?风雅女神有没有来?”

    望晴定定的看着可儿,一字一顿的说:“最简单的说,女神来了。她承认了忆雨的继位权。忆雨现在没有事。普帝国也撤兵了。因为安全了,我也带你回到了晖辉岛。”

    “带我?”

    望晴的神色更沉了一些:“是的,你昏倒在纯梵城市政厅的待客室里——就是你今天等待进入会场的那个房间。我找了你很久,但最后是回去收拾的侍女发现的你……后来,我把来时的行李交给了侍从,把你背回了晖辉岛。”

    可儿有些吃惊:“我为什么会昏倒在那里?”

    “这正是我想要问你的话,”望晴看向可儿的眼睛,“你——你最后的记忆是什么?我和你分别的时候,你说‘你有办法请到女神’,你是去做什么了?”

    “我……我只是,去了市政厅后面的小教堂祈祷。”

    “真的?”

    可儿低下头去:“是真的。不过,我之后感到了魔力大量的流失,最后昏迷过去了。”

    “魔力流失导致昏迷……?第一次听说。魔力没有的话,不就只是不能施展魔法而已?”

    可儿发觉自己有些说错了话,但她依旧点了点头:“对,我用魔力……祈祷。魔力流失的感觉还伴随着脑袋发晕一样的感触。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但是,看起来这种祈祷还是有些效果的。”

    可儿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漏洞百出,但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回答。

    因为她感到,这次望晴的神色和以往都不同。

    望晴的目光更加严肃起来:“你去到小教堂、到昏迷,中间用了多长时间?”

    可儿有些不明白望晴的问题:“小教堂很近,也就是一分钟就到了。之后……也许,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情,我就昏迷过去。”

    “这样啊……”

    望晴皱着眉头,他将书放回了自己的包中,低下了头。

    “(但是,风雅女神是在可儿出去之后,大概有一个小时才出现在姐姐和罗永松帝皇的面前的……可儿的方法真的请到了女神吗?如果是这样,女神难道一直在等着姐姐近乎失败的那一刻?还是女神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呢……)”

    他心中有一个假设,然而这实在是有些让他不敢置信。

    “有什么问题吗?”

    “不。”望晴摇了摇头,却没有直视可儿,他低下头片刻,抬头已经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温柔的笑着道,“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吧。啊,另外,有个消息也要告诉你这位祭司小姐?”

    “唔?”

    “第五殿得到了它的第二个神赐宝具。来自风雅女神,用来守护混血儿的、影灯的宝具。达布提·艾维瑞信在牢狱内自尽了。”

    望晴转过头去,看到可儿在最开始一瞬间的惊讶后,只剩下淡淡的悲哀和难以言说的苦涩,紧接着,却又像是放松下来般的,将双手紧握在胸前,慢慢闭上了眼。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半响。

    “那么,艾莉他们呢?”可儿打破了沉默。

    “一样。之前已经拟定的计划,仍然照旧。不过,这次克里马科斯殿主,倒是师出有名了。我想,提前公布,也是很可能的。”

    可儿明白的点了点头:“……是啊。顺利的,都让人感到有些不真实。”

    “毕竟,这是风雅女神所守护的事情。能够成真,也是理所应当的。”望晴低下了头。

    “哎?”可儿看向望晴,她很少听到他将事情归结于神明的赐福。

    望晴感到了视线,他摇了摇头:“别介意。我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意思罢了。”

    接着,他却反而有些神思不属般的起身,看了可儿一眼,嘱咐她好好休息后,迈着有些虚浮的步伐,走出了房间。

    只是在最后的刹那,他回头看了一眼可儿。

    简直就像是,随时要丢失掉她一样的,忧虑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