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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7章 知音难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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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士勣主司兵部,无论当初还是现在,关于高丽战事,他的回答都不可能模楞两可、不专业。

    尤其是今天,他更该坚持自己的意见,不能给人留下胸无定算、前后摇摆的印象。

    但他禁不住想,高峻和郭孝恪到底是个什么意见?

    皇帝对两位大臣的回答还算满意,脸上现出一丝笑容,随即转向李士勣,问道,“李大人的意思不妨细致地当众摆一摆。”

    李士勣道,“陛下,师出贵在有名,高丽一未对我挑衅,新罗也未遣使求援,大唐此时出兵讨伐高丽,不能名正言顺。名不正则势不壮大,言不顺则军心摇动。”

    皇帝点点头,但伸手打开龙书案上西州送达的文谍,念道:

    “家若兴旺,必不喜恶邻。国求安泰,须藩臣卑顺。遇恶户有迁避之法,邻逆藩唯压制一途,概宅可轻移,疆不舍寸也。国泰民安即是当国大义,保境安民乃为出师之名。”

    李士勣道,“陛下,此言无差,此言无差……”

    皇帝道,“此言非朕所说,而是出自郭孝恪、高峻。”

    李士勣道,“但行师打仗最重天时,从时令看,眼下当春正是耕作季节,令国人弃耕桑而从军旅,胜败未定、而农时已误啊!”

    皇帝不接他话,再去书案上看,念道:

    “高丽屡侵新罗,实是携旧怨而动新兵,藐视我大唐。我若不闻不问,则众藩离心,拢之再难。今三春回暖,正宜寒地用兵。”

    “高丽小国,地寡民稀,有力不能久也,以我一分之力,可抵他百分之功。若论农时,于我则饭增一汤,于彼则壶无一粮。若论所获,于我则演兵一时,于彼则四季饥肠。若论国运,于我则动一旅而抚一国,于彼则外疲内困动辄见悔。如此三回,扶弱抑强,高丽岂不老实。”

    长孙无忌听着,不住暗暗点头。高峻和郭孝恪在回信中所说的,不管褚大人明白没明白,反正他是明白了:

    居家过日子谁都不喜欢恶毒的邻居,国家要想平稳,那么藩国必须要谦卑恭敬。

    遇到恶毒的邻居,惹不起了总还有迁走、远离他的办法。但对于不恭敬的藩国,只有压制使他老实一条路。因为国土一寸也不能丢,你让他一寸而他妄图你一丈,谁都不能躲啊。

    也不要认为没什么出师之名,高丽无视我的威严、擅自欺压大唐的藩属小国、扰了我的清静,这便是罪名!

    高丽藐视于我,我若装聋作哑,其他弱小藩国就会与我离心离德,再想收拢起来就难了。

    如今三月阳春,天气转暖,正是利于在冷地方用兵的时机。

    高丽地寡人稀,虽然看起来气势汹汹,但坚持不了多久。大唐即使动用整个辽东民力兴师,也只不过动了十分之一的力量,但高丽则需要举全国之力、打起精神来应对。

    那么到底谁延误的农时多一些呢?我们只要多加一勺汤、把饭做稀一点,而高丽恐怕所有的粮袋里连一粒粮也没有了。

    谁的结局更凄凉呢?大唐只当操演了一回军马,高丽则要一年挨饿了。

    谁的收获更多呢?大唐动用一支军队,抑强扶弱,得到了弱国新罗的拥戴,而稍强的高丽受到了惩戒和削弱,以后再给大唐找麻烦就得想一想。

    这种仗打上三次,高丽也就老实了。

    皇帝念完了,看看长孙无忌、褚遂良,再看看李士勣,仿佛前两位已经很轻易地就被说服了。

    皇帝暗想,其实这两位当初的意见也并不坚决,转起弯子来理所当然地会快一些,也不会有多么别扭。

    而李士勣就不同了,他的理由也对,但眼界却是纯军事上的。

    武德三年,皇帝当时的身份还是秦王。在虎牢关大破窦建德时,李士勣与郭孝恪都曾在他麾下冲锋陷阵。

    当时,唐军只凭借着三千五百轻骑,在虎牢关前、汜水岸边不但击溃了窦建德十二万大军,还生擒了窦建德。

    那时在皇帝的眼中,郭孝恪同李士勣相比,在勇武与阵战方面总觉得有些欠缺。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到现在,皇帝让郭孝恪镇守西部边陲,还要搭一个高峻,便有着弥补他勇力不足的考虑。而李士勣已经身居中枢,主事兵部了。

    现在,从是否讨伐高丽的辩论中,皇帝对这两人又有了些认识——二人的能力各有所长,但郭孝恪无私,而李士勣的心眼儿就有些多了。

    皇帝深知郭孝恪与高峻二人之间的私人情谊,他们的来信毫不隐晦地表达支持出兵的见解,这一定是郭、高二人的意见经过综合以后的结果。

    那么剔除郭孝恪一向有虑事沉稳、周到的特点,想来高峻个人的意见,一定更为倾向于出兵狠狠地教训高丽了。

    贞观十八年以来,大唐对高丽较大的讨伐已经发生过了两次。第一次对高丽进行讨伐的借口其实是在贞观十六年就已出现的。

    当时长安得到确切的消息,负责沿辽河修筑城垒防御大唐、并以对大唐强硬而闻名的盖苏文,在高丽朝廷的倾轧中获胜。

    他在发动的一场兵变中杀死了高丽王和他的一百多位支持者,自立为军事首领——大莫离支,执行更加摆脱大唐影响的策略。

    那年,皇帝虽有了干涉高丽的足够理由,但还没有立刻采取行动。他曾提醒他的朝臣,进攻辽东不可不倚赖的幽州和营州,仍未从隋末战乱的影响中恢复过来。

    可是不久发生的几件事迫使他摊牌。高丽、百济、新罗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高丽对大唐的态度也越来越敌对。

    贞观十七年的后期,声称是大唐藩属的新罗汇报长安,高丽联合百济,兵分几路攻击新罗,并切断新罗贡使前往长安的路线。

    皇帝用礼貌的手段阻止高丽的侵略行动,无效。盖苏文甚至拘留了一位长安的使节。

    皇帝这才决定亲自征讨这个以下犯上的国家。

    当时,出征高丽的计划在大臣中是不受欢迎的,他们总是禁不住回想起隋炀帝在高丽战争中的惨重失败。

    与皇帝最亲密的长孙无忌强烈反对任何远征,褚遂良也极力谏止陛下亲征,那时唯一赞成敲打高丽的,是李世勣。

    尽管朝臣们反对,但这些人里已经没有了让皇帝颇为头疼的魏征,他在十七年时死了。这个保守的家伙!他在贞观十七年一死,皇帝在贞观十八年就开始了精心准备的远征。

    魏征,一直以隋末战乱带来的恶果还没有消除为由,劝阻他不要推行“好大喜功”的政策。比如:不要进行劳民伤财的、大规模的军事讨伐。

    目光短浅!攻占高昌时魏征也是这口调。但你现在看看!皇帝都有了把魏征再揪出来,让他去西州看一看、然后再让他闭嘴的想法了。

    第一次皇帝亲征,大唐尽收了辽东诸城、斩获颇丰。

    第二次讨伐高丽,大唐水陆并进,朣朦巨舰都动用了上百艘,人马动用的也更多,但一般人看的到的实利其实并不比第一次大。

    对此,群臣私下里虽然不敢明说,其实心里总会有个编算。

    这次再若伐高丽的话,说不定有个别人,就该用“穷兵黩武”来腹诽皇帝了。皇帝暗道,“难道我愿意折腾?!”

    但为将者必谋胜负,而为君者须谋大势,这是不能强求谁的。

    西州的来信在朝野上下头一次提出了“抑强扶弱”的主张,这是一股清醒之风!只这四个字,便值一个宰相!

    皇帝暗自感叹了几回——真是知音难觅啊!

    大唐地域辽阔,周边异族环恃,如果对谁都只凭了一味的杀伐、占领,大唐绝不会有现在的强盛,恐怕早已累倒在四处征伐的路上了。

    你占了这一处,那么再远些的另一处呢?总会有一个边缘地带是你不能、不便、也不打算耗费过多精力去占领的。

    大唐与高丽、百济、新罗的关系错综复杂。得之无味、纵之不甘,关键在于制衡!

    从地理位置来看,新罗位于高丽半岛东南部,与大唐不接壤。从距离上来讲,新罗是三国中离大唐最遥远的,其北面是高丽,西面是百济。

    大唐之所以扶植新罗,正因为新罗居于高丽、百济的侧背,它存在的本身就是对高丽、百济的一种牵制。

    即使新罗无力发动进攻,终究是高丽、百济的后顾之忧。正因有了亲大唐的新罗,才使得高丽、百济有所顾忌,不敢倾其全力、明目张胆地出兵扰唐。

    再从以往三国之间的关系看,在贞观十六年之前,高丽、百济、新罗基本上是友好往来,没有兵戈相见。

    大唐出兵讨伐高丽的起因之一,便是高丽擅自封闭另两国通往大唐的道路,不许与大唐往来。

    可见三国之间是勾心斗角的。这种三国不和的局面,为大唐势力的介入提供了借口和条件。

    但是,由于路途遥远,且气候与中国大异,再者鸭渌水那边山多地少,地不长草,皇帝从未想过直接出兵统辖。

    因而制衡之术才更适合他们——我不占你,占了你难道要养你?但你也不能乍刺,不能生出不臣之心。

    到贞观二十一年初,皇帝已发觉鸭渌水以东的形势愈加险恶,也愈加不利于大唐对三国施加制衡之法。

    因为高丽不仅袭占新罗城池,导致直至目前为止、还忠心耿耿的大唐藩臣——新罗岌岌可危,而且百济干脆断绝了对大唐的朝贡。

    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若再袖手旁观,任由着他们胡作下去,皇帝苦心经营的宗藩体系,在辽东之东,便有可能遭到瓦解。

    高丽坐大,那是什么局面??岂是一顿饱饭、或一场年景可比。

    抑强扶弱。

    皇帝猜测,这四个字到底是出自于高峻,还是出自于郭孝恪……

    ……

    这四个字其实既不出是自于郭孝恪,也非出自于高峻,而是出自于高峻的八夫人、西州女司马苏殷。

    当时,高峻与郭大人讲过出兵的道理之后,还曾张牙舞爪:

    “小弟让人掐了脖子,已经喊不出‘救命’来了,你在这里端坐着连手都不伸、说未接到小弟的求援,说师出无名?只凭此,高丽就是叫我干爹,他也是个不懂礼数的干儿子,欠揍。”

    当时,苏殷一边开着玩笑,“怎么是干儿子?等丽容生了,不论男女就叫高丽,”

    高峻也不是省油的灯,故作不知地问,“你说……高丽那个人是叫盖苏文还是叫高苏文?”

    苏殷脸一红,然后觉着要说得文雅些,便写上了“抑强扶弱”。

    因为这四个字,半月后,大都督府的平静就被打乱了。

    高峻有点措手不及,因为西州的幸福日子才刚刚开始,百业兴旺,四方平静,牧事繁荣,柳玉如对九夫人丽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要无限期地持续下去的时候,三月下旬,长安的诏书到了。

    皇帝陛下擢升高峻为兵部尚书、总牧监,兼全国兵马事,见诏赴任。当然丝路督监一职还挂着。

    都护府治所立即由焉耆迁回到西州来,大都护郭孝恪兼领西州都督,赐上柱国。都护府长史高岷兼西州长史。

    三月戊子,皇帝已下诏,左武卫大将军牛进达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原兵部尚书李世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三总管兵以伐高丽。

    柳玉如简直有点六神无主了。

    一方面她高兴,这样一来高峻就升至了正三品。另一方面她又担心,阁老生前给她分析过侯君集失势的原因,是“功不称位,资历不到,树大招风”,而高峻出任尚书的年龄比侯君集更年轻。

    她说,“怎么不让郭叔叔去坐这个兵部?那就好了!”

    吏部不同于天高皇帝远的西州,一直无拘无束惯了、像匹野马似的高峻,去了长安以后到底能不能适应?

    谢金莲无牵无挂,当然满心欢喜,因为她能够以兵部尚书二夫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随着高峻去长安定居了。

    以前,当她拖着病痛、拉着甜甜、在旧村北坡的草房中忍受哥嫂的挤兑时,可敢想过有今天?

    丽容也兴奋,她喜欢长安的热闹以及更高的身份;

    苏殷有些闹心,因为诏书没提到她,她还得是西州司马;

    丽蓝也闹心,她是这些人里唯一没被赐给爵位的。除了柳玉如是瑶国夫人之外,其他人都是县君,她能不能去还不确定、又不能腆着脸上去问。

    她感到了焦虑和委屈,就算能去的话......池子怎么办?`

    崔夫人也闹心,如果柳玉如和崔嫣她们都走了,甜甜也得走,那她自己是去是留?

    去了,不可避免地会面对高审行、无谷、刘氏。

    不去,西州只剩下了高岷和高峪,但自己与他们毕竟隔着一层,哪有贴着女儿自然呢。

    高峻依然没有离开马匹、牧事,这是让他感到欣慰的。“天山牧总牧监”去了“天山”俩字,但管得更宽了,大唐所有的牧场都归他管了。

    大唐牧业一直以来是归太仆寺兼管的,太仆寺卿本就是个从三品。高峻升任西州都督之后也是个从三品,太仆寺已经许久不曾对西州的牧事指手划脚了。

    显然皇帝仍然不想让高峻放手牧业,于是便来了个“总牧监”。那么太仆寺就更没法管这一块了。

    马政划归兵部,兵马兵马,也说得过去。

    柳玉如不住地说,“这都是早晚的,早晚的……早晚的!祖父一没,看看长安的府上就没有个有些份量的,我们还得谢谢陛下了!”

    她埋怨高峻说,“都怪你,把西州搞得这么没事情可做了,一直差着个长史呢,你还有好多的闲心,还有精力去管高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