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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吾之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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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蜜糖坏了,可以买新的。人不见了,却无处寻找。谷致远已许久不曾出现在书院,只是挂个先生的虚名。谷梁薇的出现和离开早已无规律可循。

    直到很久之后来韩昀才知道,那日谷梁薇因谷致远性命垂危而失约,谷致远最终身死,其妻殉情而亡,而谷梁薇则被谷致余接入府邸。

    当时,韩昀只是固执的每日带着花蜜糖去学堂,想着兑现那未完的诺言。蜜糖坏了就再买新的,银钱不够就帮书斋抄书换钱,熬五个晚上抄三本书才足以换一小块蜜糖。即便是这样,六月荷花蜜糖、八月桂花蜜糖、腊月的梅花蜜糖还有三月的桃花蜜糖……足足两年,韩昀身畔的花蜜糖就没有断过。

    可惜始终没遇到想遇的人。

    再相见时,谷梁薇已不是曾经可以自由出入书院的小丫头。换了男装、扎了发髻,小丫头摇身一变,成了偶尔以书童名义跟在杜方、谷梁翰身后混入书斋的小跟班。

    而韩昀从见到那个纤瘦弱小身影开始,目光就再没离开过。强自隐忍到午间休憩的时分,韩昀避开旁人悄悄来到独自在书院角落里编花环的谷梁薇身旁。

    拿出一直带在身边的花蜜糖。

    “喏,给你。”少年抿着唇淡淡道,清冷的神情仿佛只是在递一样再普通不过的东西。

    期待的欣喜面容没有出现。谷梁薇只是望着散发香气的糖,偷偷喉头吞咽了一下,握着编到一半的花环警惕的后退了两步问道:“你是谁?”

    ……

    “大人,谢公子求见。”赵修的声音打断了韩昀的回忆。

    来到书房,谢清压低声音道:“你先前让苏妍查的事,已经明了。”

    韩昀颔首。他先前让苏妍查一查,宫中是否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三皇子隐忍多年,眼下又不是最好时机,突然间放弃多年谋划近乎仓皇的出手,不知是何缘由?

    “此事苏妍颇费了一番心思,竟查出……”谢清故意将尾音拖长。见韩昀只是冷冷的看着他,身子一凛,收了作弄的心思认真道:“竟然发现那李贤妃居然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可圣上先前并没有宠幸她。苏妍说她悄悄查了记录,最近这三个月,圣上只有今年二月初的时候在李贤妃的宫中留过一晚。想来是她二月初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忙想补救遮掩。”

    “倒是叫她瞒下来了。”韩昀轻抚着掌心,心中已有定数。

    “可不是。苏妍说她都佩服李贤妃,平日里那么温和柔弱的性子,竟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做出这种不顾人伦的事不说,面上瞒得可谓滴水不露。这处变不惊的态度,真非常人可及。”

    “她不急,有人急。”韩昀道。

    “是啊,萧弘赋这城府还不如一介女流。明明连太医院的魏院判都向着他们了,他还耐不下性子,此举可谓愚蠢之极。”谢清轻蔑道。

    “哦?”还带上了魏科?

    “李贤妃的身子主要是魏院判在打理,但偶尔也会由他人请脉。近两个月,魏院判以李贤妃贵体有亏需要调理为由,包揽了李贤妃宫中的平安脉。魏科这个人,当初连张贵妃的拉拢都不曾理睬,我真没想到他会为李贤妃办事。”

    “魏院判在太医院还只是个药童时,曾被人推诿嫁祸陷害入狱。当时是李贤妃的祖父发现了其中的疑点,查明了真相救了他一条性命。可谓大恩。”这魏科倒是知恩图报。

    “原来是这样。”谢清点头道。随即又觉得不对,奇道:“魏院判做药童该是近三十年前的事了。你是如何的知的?”

    “你忘了,我曾为官大理寺卿。”韩昀道。

    “但我记得你只当了半年……”

    “如何?”

    “你不会是把近三十年的宗卷都看了一遍吧?”谢清的口中已能塞下鸡蛋。三十年的宗卷,足以塞满大理寺内的两间大屋……

    “多知道些旧闻,总没坏处。”韩昀却似再平常不过。

    谢清看着韩昀平静如常的面容,内心不由庆幸自己与他是友非敌。眼前这人太过可怕。谢清想,若非是韩昀事务繁多脱不开身,这梳理情报事根本轮不到他来做。

    想起正事,谢清又道:“有魏科帮忙瞒着,倒也无人察觉。我研究了李贤妃宫中近两个月的用药。表面上看只是调养生息的方子,实际上再添删几味药材就成了延缓胎儿发育的药方。想来,魏科是打算帮李贤妃拖上些时日,来个以假乱真。如果不是萧弘赋太沉不住气,说不准真能让他们蒙混过去。”

    谢清喝了口茶,继续道:“苏妍说她手上已捏了证据,只等着你下令下一步该如何。”

    “等。”韩昀道。

    “就知道你会这样。”谢清摇了摇头,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我们明明都已先一步收到消息,知道三皇子要对圣上不利。为何不提前阻止,反倒让他得了手?”

    “因为,我信任你的医术。”

    “那你可太看得起我……”

    “入圣上口中的毒已经过稀释缓和,你若连这都解决不了,有辱你多年苦学。”韩昀道。“现如今朝政处于一个难以打破的平衡点上。总要有些事端,才好得到我们想要的。”

    韩昀难得的勾了嘴角,道:“这可是萧弘赋自己送上门的。”

    谢清看着韩昀唇畔的笑意身后一寒,默默后悔出门前为何不多添一件衣服。

    正事办完,谢清起身离开。

    走时,他注意到韩昀书桌的角落上摆了个姚氏斋的油纸包,上面还缠着方便提拎红绳尚未拆封。这东西是韩昀进书房提在手上的,他本没在意,现下发现是姚氏斋的东西才产生了好奇。顶着韩昀不满的目光,谢清将东西拿到手上掂量了一番。

    笑道:“似乎是姚氏斋镇店的花蜜糖,我倒不知韩相大人何时开始吃这些东西了?”韩昀口味一向清淡,平日里连茶都泡的浅淡如水,怎么平平白无故吃起糖来。

    “与你无关。”韩昀取过竹筒中的细笔冷冷道。

    谢清看韩昀这架势,瞬间猜到东西和谷梁薇有关。面色也跟着一沉,内心纠结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道:“有件事我说了你可别恼……来之前我可看见,谷家小姐和杜家公子有说有笑的前往同聚阁吃饭呢!”

    “啪!”

    手中的笔,霎时被折断。

    谢清见状,识趣的走了。

    韩昀看着包裹整齐的花蜜糖,想到谷梁薇与杜方结识后对他的疏离。以及很久之后某一日,他无意间听见谷梁薇对杜方的话语。

    “杜方哥哥,韩昀那人心毒手狠深藏不露,你平日切记防着他点。”

    屈辱与悲凉伴随着回忆一同涌来。同样的话,别人说出好似耳畔轻风,她说出却犹如利刃锥心。原来他一片真心数载,换得的只是这样一句断言。为的还是另一个男子。

    思念与妒意啃食着骨血。

    韩昀想象这谷梁薇在杜方身畔的场景,不由捏紧了手中的断笔。

    杜方、丰王,为何谷梁薇身边总有这样那样的人?

    宫内的事要加快步伐。韩昀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快些成亲。

    等他将她留在身边,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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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分两头,谷梁薇离开韩府时,已接近午时。

    主人未归,客人总不好独自赖在他人家中蹭饭。因而,她谢绝了雪清的出言挽留,丢下糖,逃也般的离开了韩府。

    出了韩府,谷梁薇心中失落又庆幸。走在街上正思考着是该回家还是另寻个去处,突然看见街边有人正起争执。其中还有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杜方哥哥,怎么你每天都在街上和人吵架呀?”谷梁薇走到近前时,争执已接近尾声。她在旁大略的听了听,才明白是那个一脸无赖的男子妄图占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的便宜。杜方将人一通训斥,又用身份压着对方道歉,勒令其以后改过自新,戒告其若是再犯严惩不待。

    “梁薇表、咳、表弟。怎么你每天都在街上乱晃啊?”笑眯眯的回问。平息了事态教训了地痞,杜方此刻心情大好。

    “咳、咳……”谷梁薇被反将了一军。笑容一僵,默默无言。

    转而看向被欺负的那位姑娘。这一看才发现也是位熟人。那穿着男子外衫娇小可人的女子,正是户部尚书欧阳山之女欧阳婷。

    迎着对方打量的目光,谷梁薇细看了面前的女子。随后一阵无奈。这女扮男装讲究的就是一个“扮”字。要扮的出神入化,应该像她这样穿上宽大一些的男衫掩盖身形,面上再擦上黑粉,画粗眉毛掩去唇色,看着犹如面黄肌瘦的少年。像欧阳婷那样换了男装还用腰带系出腰身,目若秋水唇如绛朱粉面含春。认不出是女子,那眼得有多拙……本想开口教个两手,但想到欧阳婷对她莫名的敌意又默默作罢。

    欧阳婷细细打量了谷梁薇半晌,才不确定问道:“你是谷梁薇?”

    “正是在下。”谷梁薇行了个男子间的抱拳礼。

    欧阳婷顿时面色一沉,敷衍的回了个礼,扭头看天。

    杜方左右看了看,笑道:“既然遇到也算有缘,今日我请客,咱们一起去同聚阁吃一顿如何?”

    听到杜方的话,谷梁薇自是雀跃不已。

    欧阳婷犹豫了半晌,终是别别扭扭的也应了一声。

    三人在同聚阁吃了个酣畅淋漓。杜方心性开朗爱说笑。一顿饭下来,哄得欧阳婷眉眼弯弯,连带着对谷梁薇说话时都有了三分笑意。

    吃完饭,出了同聚阁。

    谷梁薇犹如心灵感应般抬头四望。眼角的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那若无其事在街角站立,看似出现的巧合却绝不是巧合的人,不是韩昀是谁?